苏州市沧浪区检察院检察官匡英俊“别对我说谎”
工作中的匡英俊(右一)神情专注
□“测谎是与人斗智的工作,过度思考是最好的染发剂。”
□人在说谎时,生理上也会有变化。心跳加快、呼吸急促、血压升高等。“这些都是人的植物性反应,不受大脑控制。所以,出卖你的,恰恰是你的身体”。
□匡英俊说,要让一个人的心理受到刺激并引起生理参量的变化,其核心在于测谎编题。
□“面对不同的对象,需要设计不同的测谎题目,这就是高手与普通人员的区别所在。”
引文
沧浪区检察院心理测试室,一副牌只剩下红心2到红心A,13张。
“随便挑一张。”按他的要求,笔者抽了一张,看上一眼,而后捂在手心。
坐在椅上,笔者的胸部、腹部、手臂及手指上,分别连接着感应线。
测谎开始。
他似乎很漫不经心,“你手中是红心2。”“你手上是红心10。”……笔者铁了心,要“颠倒是非”,很冷静地摇头。
一圈下来,他下了结论:“你手上是张红心K。”
笔者手中的,正是这张牌。“当问到红心K的时候,你的心理图谱波动的曲线异常,呼吸出现轻微的瞬间停滞。”他说。
他,名叫匡英俊,江苏省苏州市沧浪区检察院检察官,另一个身份是:测谎员。
45岁,已是满头白发。“测谎是与人斗智的工作,过度思考是最好的染发剂。”他不善言辞,但每句话都直指要害,如同他的工作。他的一位同事笑称,别看他戴着金丝眼镜、一脸书卷气,显得很儒雅,但在那些接受他测谎的人眼里,他是个深藏不露的“杀手”。
今天,笔者为你讲述测谎高手匡英俊的故事。
你的身体会把你“出卖”
问:你把钱都放在谁那里了?
答:钱在李某那里,你们找她要好了。
问:那具体谈一下你把钱交给她的过程。
答:应该是3月21日下午5点钟多点,我在办公室给李某打电话让她过来,过了一刻钟,她就开车来了。先是说了一会儿话,后来开车到夫子庙吃饭,后来又去她家喝了一杯咖啡,回到我家楼下应该是晚上10点半左右。她在楼下等,我上楼后把一个LV的拉杆箱拎了下来,让她找个地方藏好,之后我就没联系过她。
问者,匡英俊;答者,傅某。
傅某,在接受调查前,是某省会城市区级主要负责人。
这样看似极为配合的供述,在办案人员看来已经习以为常。李某,是其交代的数十个藏匿赃款者其中一人。几十个人,几十个故事,个个都精彩,有时间,有地点,有情节。
突破傅某极为关键。此前,傅曾任王某秘书。而王某在“双规”前,则是这个城市的一个显赫人物。办案人员经过研究,决定将突破口放在与王某交往甚密的傅某身上。对于贪污受贿行为以及数额,傅某都供认不讳,但对于赃款去向,他一直讳莫如深。数十个藏匿人员,如检方逐一调查,无疑是大海捞针。
必须争分夺秒啃下这块“硬骨头”。匡英俊受命协助办案。
“先研读案件卷宗,再接触一些与傅某熟悉的相关人员,由此设计测谎编题。”匡英俊回忆说。
测谎开始。
“你把钱到底交给谁了,你不用告诉我。我说名字,你答是还是不是就行了。”匡英俊拿着傅某供述的名单,挨个念着。
当报出“陈某”的名字时,测谎仪屏幕出现异常,“心跳指标明显加快”。
迅速出击。果然,在陈某处,办案人员查获巨额赃款。
“童话故事中不是有个匹诺曹嘛,一说谎,鼻子就会长一寸。”匡英俊说,虽说这只是个童话,但在现实生活中,人在说谎时,生理上确实会有变化,除了像抓耳朵、摸鼻子等可肉眼观察的异常外,也会出现心跳加快、呼吸急促、血压升高等生理变化。
“这些都是人的植物性反应,不受大脑控制。所以,出卖你的,恰恰是你的身体”。
你只能回答,“是”或“不是”
严格地说,“测谎仪”的科学名称应为“多通道心理测试仪”。“测谎并不是测谎言本身,而是测心理所受刺激引起的生理参量的变化。”
在接受测谎中,被测者只有两种选择,一种是回答“是”或“不是”,此外还可以选择沉默。匡英俊说,要让一个人的心理受到刺激并引起生理参量的变化,其核心在于测谎编题。
2005年,领导干部吴某落马,并有40余人受到法律制裁或纪律处分,在当地司法系统造成一次“强地震”。
被“双规”后,对于受贿行为及大致数额,吴某如竹筒倒豆子,有什么交代什么。但据其供述,每次收受贿赂,均由其妻子、儿子出面。钱究竟藏在何处,他本人并不知情。
轮到吴某妻儿出场。
而此时,距离吴某被“双规”已有时日。显然,均在银行系统工作的吴某妻儿,深谙转移钱财的渠道和办法,也有足够的时间完成这些“动作”,并订立攻守同盟。在接受专案组人员调查时,吴某妻子仅承认几笔数额不大的受贿;一旦被问及大额受贿行为,要么不承认,要么就说是行贿方诬陷。
案件侦破工作一度停滞,这时,一个信息传出——据与吴某儿子关押在同一监宿的嫌犯举报,吴某儿子曾向其透露,藏钱办法有20多种,且很难被发现。
办案人员迅速对吴某儿子采用测谎手段调查,遗憾的是,效果并不理想。
匡英俊再度出马。“为了测谎编题,我走访了几十个人。”匡英俊先走进银行,向银行内部的专家请教;接着,又与吴某妻儿的同事、好友逐个接触,甚至,与其家中保姆都交流了很长时间。“整整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,才设计好测谎编题。”
“是”或“不是”,简单的回答,揭开真相。根据匡英俊出具的测谎结论,办案人员很快找到吴某妻儿藏匿的数笔赃款。
“面对不同的对象,需要设计不同的测谎题目,这就是高手与普通人员的区别所在。”匡英俊举例说,同样面对杀人嫌犯,至少有几种问法。比如,“你是用刀杀的”、“你是用绳子勒的”、“你是用手掐的”……而另一种,极有可能问:“你是一个人作案的”、“两个人”、“三个人”……答案只有一个,而被问及这个答案时,测谎仪上的圈谱色线就会出现变化。
“很遗憾,你没有通过测试”
测谎仪,密码箱大小。
它在苏州的首度亮相,是在2004年。当年,金阊区法院审理一起贪污案件,专门请来无锡的测谎专家。此后,测谎仪被引进苏州检察系统。当年4月,匡英俊作为首批测谎人员,在北京接受专业培训。下半年,测谎仪就小试牛刀。
那年,一阵反腐风暴刮到苏州医疗系统,涉案人员包括数家医院负责人、科室主任及学科带头人。办案人员根据调查判断,其中一名医药代表极有可能与受贿人达成攻守同盟。
匡英俊清晰记得那一幕:“让这名医药代表接受测谎,他显得很冷静,说自己受到了诬陷。但没几个回合,念到贿赂名单时,对方就败下阵来,主动将行贿的来龙去脉交代得一清二楚。”
次年1月,沧浪区检察院根据网上举报,决定对苏州市某局采购管理处副处长郑某涉嫌受贿一案立案侦查。有重要行贿嫌疑的刘某进入检方视线。但刘某对抗情绪极大,取证工作陷入僵局。
在反贪局审讯室里,刘某接受“测谎”。“问到一笔行贿事实的相关细节的时候,仪器显示撒谎可能性的数据峰值竟高达94%。”看到数据,匡英俊与助手互递了一个眼色。
测试结束。电脑显示的分析图谱及结果,摆放在刘某的面前。之前镇定自若的刘某,满脸惊愕。
“我对他说,很遗憾,你没能通过这次测试。话一说完,他就瘫软下来。”匡英俊说,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的刘某,如实交代了行贿事实。其供述的行贿情节、行贿地点、次数、金额,与测试结果完全吻合。
当时,匡英俊“入行”还不到一年。如今,匡英俊已是国内知名的测谎高手。
匡英俊其人
匡英俊是沧浪一名反贪战线的“老兵”了。1995年他通过干部招考进入检察院,在反贪部门摸爬滚打了15年。在与犯罪嫌疑人的一次次较量中,他敏锐地意识到,随着嫌疑人反侦查意识日趋增强,运用科技手段辅助职务犯罪侦查势在必行。经过长时间对国内外先进审讯手段的关注,他把目光瞄准了“多通道心理测试技术”。
2004年4月,匡英俊作为首批测谎人员,在北京接受专业培训。几个月后,资格证书到手,测试硬件到位,匡英俊立即投入实战,至今已参与了几十起案件的侦破,有近百名犯罪嫌疑人和证人接受过他的测试。相关数据显示,在沧浪区检察院每年查办的职务犯罪案件中,借助心理测试手段核实重要证据,从而成功立案的案件数达90%以上。
在主持测谎技术工作中,匡英俊不断选择各种类型的案例进行有效尝试,总结得失,对在实践中遇到的问题,借助网络等平台,及时向中科院专家请教。
现在,每天登录浏览中国测谎、测谎论坛、犯罪心理等专业网站,了解最新技术信息已成为他的习惯。用匡英俊的话来说,“心中有了底,工作起来才能得心应手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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